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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雞青銅器博物院:天命在周還是在秦?丨從長安到敦煌(3)

2025-06-07 08:33

作者 文博時空

作者 黃君度 諸君可知,司馬遷如何寫出“通古今之變”的不朽名篇《史記》?據他自己說,年少時遍游大江南北,調查古代遺跡和傳說故事——用今天的話來講就是實地考察,才能有對歷史洞徹的了解。2024年10月,我參加了單位組織的西北考察之行。雖非司馬遷式的周游歷覽,但在短短8天的行程里,乘火車穿過沙漠,坐飛機翻越雪山,漫步于漢代長城下,到訪西安、寶雞、蘭州、敦煌、武威這五個絲綢之路上的重要城市,尋覓偉大的歷史遺跡,在周晉漢唐的漫長時空里看見文明。“西北行記”系列是記錄,也是一次邀請,歡迎諸君攜詩酒書劍,隨我開啟這場穿越古今的壯游!

車轔轔,馬蕭蕭,一群來自東方的異族俘虜穿過繁華的周原都邑,向環境惡劣、戎人出沒的隴山進發。若干年后,他們的后人懷揣雄心壯志,遷居于渭水之濱的這片沃野……

公元前1043年,周武王克商后不久去世,年幼的成王繼位,三監之亂爆發,武王之弟管叔、蔡叔等人聯合商朝殘余勢力發動叛變,擁立紂王之子武庚為王。周公臨危受命,率軍討伐武庚,經三年苦戰終于平定了這場叛亂。

作為殷商遺老的飛廉眼見殷商復國無望,便逃回到東邊的商奄(古國名,今山東曲阜一帶)。飛廉以善于奔跑聞名,他與其子大力士惡來皆為紂王的得力干將,犯下許多惡行,對新生的周王朝來說是個相當有威脅的人物。周公因此窮追不舍,繼續征伐商奄,不僅殺掉了飛廉,還將商奄的遺民遷徙到朱圉(今甘肅甘谷縣西南),罰他們為周朝抵御奴虘之戎(生活在甘肅涇水上游的一支古戎族)。

周初形勢圖

這一群商奄遺民就是秦的先人,世代居住在隴南的崇山峻嶺間,擔任周朝的守衛。等到西周末年,犬戎侵入京畿,殺幽王于驪山下,周平王東遷于洛陽,秦襄公發兵護送。平王為報答其功勞,封他為諸侯,賜給岐山以西之地,秦人得以遷入周原地區,從此有了一項新任務——給周王室守墓。

這個歷史故事記載在清華簡古史佚書《系年》中,與《史記·秦本紀》記載有些異同,但根據有關研究,秦的先祖在周初從東方遷徙到隴南一帶是可以確定的。下令將商奄遺民發配到周王朝西陲的周公可能無法想象,周朝最后會滅亡在這個弱小民族的手里,公元前249年,秦莊襄王派兵吞并東周公國,綿延八百余年的周王室絕祀。

汽車從周原遺址一路西行,途徑王家嘴遺址,在岐山縣城折向南去。我們在文王路的路口轉彎時,離鳳凰山周公廟只有7公里,周公廟遺址本世紀初出土了大批重要甲骨文,很可能就是周公家族在王畿的封地。當遷居周原的秦人經過此地,他們究竟懷著怎樣的心情,看待那位決定祖先命運的周公呢?

?周公廟遺址西周卜甲

迷蒙秋雨中,我們抵達了位于石鼓山顛的寶雞青銅器博物院。渭水和汧(qiān)水在山腳奔流不息,我好奇地仰望這座設計成鼓形的巨大建筑,它將為我解讀周、秦兩個民族的命運如何交織在一起,以他們為名的兩個王朝又如何書寫一段波瀾壯闊的歷史。

?寶雞市“中國青銅器博物院”

宅茲中國

武王八年,興師討滅黎國(今山西長治)。這個小國為商王朝守衛太行山交通要道,再往東走便是華北平原,商都朝歌幾乎完全暴露在周人軍事威脅下,無險可守。為了慶祝這次重要勝利,周邦君臣宗廟里舉行盛大的飲至禮,告慰文王在天之靈。差不多同一時刻,商朝大臣祖伊驚恐萬分,急忙向紂王報告了周軍滅黎的消息,期盼他戒絕驕奢淫逸,積極應對危機,因此也不惜說了些重話,“王啊,并不是祖宗先王不保佑我們,是您自己太昏亂招致的災禍。”結果紂王毫不在意地答道:“嗚呼,我生不有命在天?”

清華簡《耆夜》記載武王伐黎后的飲至禮

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體現的是商周兩個民族天命觀的差異。在商王朝的精英們看來,每個人都有與生俱來的天命,作為“天降下民,作之君”的王者,只要向上天及時進奉犧牲祭品,便可依仗天命有恃無恐地進行統治。整天與黃土地打交道的小邦周卻堅信一分耕耘一分收獲,天命就如同這變幻莫測的天氣一般,隨時可能發生轉移和反復。若要得到上天長久庇佑,統治者必須踐行敬天保民的“明德”,并在重要時刻通過占卜或觀察天象來探知天意。

?刻有“周”字的周原甲骨文

由于天命存在轉移的可能,當周邦開始逐漸壯大的時候,周地就開始流傳起周王室“受命于天”的各種傳說,其中“文王受命”是一個被不斷強調的話題。《墨子》等先秦古書多次記載,“赤鳥銜圭降周之岐社,曰:‘天命周文王伐殷有國。’”根據天文史學家的研究,這實際上就是一次發生在文王四十一年(公元前1059年)的罕見天文現象。

?周文王四十一年的五星聚會(摘自《中國上古史實揭秘》)

公元前1059年5月28日,金、木、水、火、土五大行星匯聚一處,二十八宿中的軫、翼、張、星、柳等星座恰好勾勒出朱雀的輪廓,夜幕降臨,它們顯現在西方地平線落下的位置,這時居住在周原的人們觀察天象,便會看到仿佛有一只大鳥(南方七宿)銜著象征天命的玉圭(有學者認為,五大行星連起來像玉圭)降落在岐山上。對相信天命可鑒的周人來說,這無疑是上帝賜給文王的祥瑞之兆,天命正從腐化墮落的大邑商向小邦周頭上轉移。武王克商以后,周代青銅器上鳳鳥紋開始大量流行,不知是否在紀念那個鳳鳴岐山的奇異天象?

勤奮的周人在攻破大邑商、奪取天命之后仍然不敢松懈,因為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經過數百年在中原地區的經營,殷商的殘余勢力仍然比整個周民族強大不少。為了應付政權草創之際的諸多難題,周朝統治者想出的對策是什么?答案是大規模“移民”。

周武王和周公實行的移民舉措分為兩個方面,為周王朝長達八百年的國祚奠定了根基:一是“封建諸侯,以藩屏周”,把王族成員、功臣以及其他與周人親近的部族首領分封到廣大的東方地區,填補商王朝覆滅后出現的權力真空;二是“遷殷頑民”,通過大規模遷居、重新任命的辦法吸納商王朝政治精英,使之脫離傳統的商族勢力范圍,進入周人控制的領域,為新興的政權服務。這兩個措施內外結合,將周族的血緣紐帶延伸到王朝外圍,同時把那些本來與周族有隔閡的群體向內遷徙,增進了不同民族間的交流融合,極大提升了政治凝聚力。

殷遺民里有不少博學之士和技藝高超的工匠,他們有的給周人鑄造精美的青銅器,有的在周朝擔任史官和軍事指揮官,既鞏固了周王室的統治,也豐富了禮樂文化的內涵。他們在努力融入周文化的同時,仍然保持了許多本民族的文化習俗,例如一些西周金文有類似“父甲”這樣用天干來稱呼先祖的日名,就完全是殷商人的做法。

?商代晚期·鳥父甲鼎(寶雞石鼓山商周墓地出土)

這樣浩大的工程,最終無意間促成了“宅茲中國”的故事。該將這些從殷商故地遷來的殷遺民安置在何處?周武王為此苦思良久。《逸周書·度邑解》記載,牧野之戰后,武王在朝歌近郊召見諸侯和商朝大臣,正式接手了政權。在與周公的談話中,武王透露了自己的擔憂,他害怕新生的周王朝難以維系,遭受像殷商一樣的覆亡結局。接著便向這位睿智的弟弟講述自己準備“定天保,依天室”的宏偉藍圖,要選定一處合適的地方,建立新的統治核心,才能避免周族沉醉在勝利中,產生驕傲自滿情緒,重蹈紂王覆轍。

洛水、伊水之間的土地本是夏人所居,依山阻河,靠近天室山(即嵩山東峰太室山),方便祭祀上帝,周的新都非此莫屬。沒等到他心愿完成的那一天武王便去世了,其子成王即位,命周公按武王的設想完成雒邑的營建,并將殷遺民遷入這座嶄新都城,是為“成周”。

古人認為天圓地方,平的大地上必有一處中心點。據說周公用土圭觀測日影,發現洛陽的位置在天下之中,因此宣布:“我本來擔心周的統治不穩定,所以讓周王室安定在天下正中,以便高效地治理國家,現在我準備退休了,終于在大地的中心建好了名為‘成周’的宏偉都城。”(《逸周書·作雒解》:“予畏周室不延,俾中天下,及將致政,乃作大邑成周于土中。”)在寶雞青銅器博物院的鎮館之寶何尊上,成周有一個更為重要的名字,它就是“中國”。

何尊銘文

何尊鑄造于周成王五年(公元前1038年),內底鑄銘文122字,反映了許多西周初年的重要史實,其中出現了最早的“中國”一詞。全文作:

唯王初遷宅于成周,復稱武王禮,祼自天。在四月丙戌,王誥宗小子于京室,曰:“昔在爾考公氏,克逑文王,肆文王受茲大命。唯武王既克大邑商,則廷告于天,曰:‘余其宅茲中國,自之乂民。(換顏色突出顯示)’嗚呼!爾有唯小子亡識,視于公氏有庸于天徹命,敬享哉!助王共德,欲天臨我不敏。”王咸誥,何賜貝卅(三十)朋,用作庾公寶尊彝,唯王五祀。

大意是說成王正式遷居于成周,重新舉辦武王舉行過的典禮,從太室山開始祼祭。四月丙戌,成王在名叫“京室”的宗廟里,向繼承爵位的宗小子們訓話。他說:“當年你們的父輩——那些被稱為‘公氏’的宗親,能夠輔佐文王,接受上天賜予的大命。等到武王成功討滅大邑商,就舉行祭祀,向上天報告說:‘我現在要在這中國定居,從這里治理天下萬民。’哎呀!你們這些年輕人雖然缺乏經驗,但也要努力效法父輩,為那一以貫之的天命而建功立業,恭敬地臣事君王!幫助君王秉持德行,希望上天因此顧恤周朝,讓它繼續承受天命。”結束講話后,成王賜給名叫“何”的貴族三十朋海貝,何因此在成王五年鑄造了這件祭祀庾公的青銅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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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是敬天的禮器,也是商周時期流行的酒器。何尊圓中寓方,柔中有剛,表面裝飾夸張的大獸面紋,四面對稱鏤空的扉棱如同鳥翼展開,使厚重的尊體增添了幾分靈動氣韻。線條流暢的器形與繁復紋飾相結合,使何尊看起來既莊嚴而瑰麗,給人帶來壯美肅穆的觀感。

何尊銘文是當時人記當時事,而且能和古書記載相互映證,具有極高的史料價值和文化意義。“中國”在銘文里本指大地中心的一片區域,在這里建立統治有長遠的政治考量。對周人自己來說,它上面記著武王“宅茲中國,自之乂民”的理想,體現了周人關于天下之中的宇宙觀,以及天命不常的政治哲學。

何尊于今天的人們而言,意義也不止于保存了3000多年前最早的“中國”這個詞語,還意味著我們可以追尋周代文明的基本概念,回溯它對后來中華文明發展的深遠影響。從文王受命于天,到成王最終實現“宅茲中國”的理想,周人花費了數代人的心血來經營。

青銅器之鄉

2003年1月,陜西眉縣楊家村的五位農民在取土時,意外發現一個青銅器窖藏,樸素的文物保護意識讓他們決定將洞口堵住,立即上報文物部門。隨后的搶救性考古發掘共出土青銅器27件,這批青銅器為西周單氏家族所有,埋藏在土龕內長達數千年,保存狀況依舊良好,件件有銘文,計有4048字。器物造型雄渾、銘文清晰,被譽為“21世紀考古的重大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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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年逨鼎

其中的國寶級文物逨(lái?)盤鑄有銘文372字,是1949年以來發現的西周金文中最長的一件,記載了單氏傳承八代的家族譜系,以及從文王到厲王十二位周王的名號,與《史記·周本紀》中西周諸王世系相符,對研究西周編年史和貴族政治有不可替代的價值。

逨盤

盤是舉行為客人洗手的沃盥禮時用來接水的容器,一般與匜(yí)配套使用,在西周青銅器中十分常見。作為寶雞青銅器博物院的另一件鎮館之寶,“中華第一盤”逨盤究竟有何獨特魅力?

它鑄造于宣王(第十一代周王)時期,是鑒定西周晚期青銅器的標準器,造型宏偉。從側面看去中間略微內收,將器身分成腹部和圈足兩個單元,各自有竊曲紋環繞,表面布滿翠綠色銅銹;鋪首為獸首銜環——那異獸頭上有對螺旋狀的角,口中銜著寬厚的圓環,上面裝飾的麟紋給人以循環往復之感;圈足之下又有獸形足,獰厲的大耳怪獸吐出舌頭,恰好化作支撐點,幫助器身懸空托舉,平添一種蓬勃向上的生命力。

?逨盤紋飾

最動人心魄的還是盤面鑄造的長篇銘文,書法風格莊嚴整飭,字口深入堅硬的青銅,歷經數千載歲月依然清晰可辨。佇立展柜前,我在心中默念出這篇青銅史書:“逨曰:丕顯朕皇高祖單公,桓桓克明慎德,夾詔文王、武王達殷,膺受天魯命……”

逨盤銘文

銘文以逨本人的口吻,追述了單氏家族歷代祖先輔佐12位周王治國安邦、征伐楚荊、管理林澤的重大歷史事件。在回顧先祖偉業的同時,巧妙地穿插了西周諸王世系,展現出君臣相得、受天命護佑的融洽場面,體現了周人的天命觀和政治哲學。單氏家族的成功,不僅來自祖先的功績,也是每代人勤苦不懈、謹慎對待天命的結果。隨即夸耀逨自己能繼承先祖的事業,輔佐宣王治理天下,而宣王也因此報答他的忠誠,親自召見嘉獎,任命逨作為大臣榮兌的副手,主管四方山林產業,照看王室財富。逨表示不敢忘記周王恩德、祖先福祐,做了這件青銅器來頌揚他們,寄托自己將長久侍奉周王、子孫永遠保有它的美好祝愿。

單氏家族是周初分封的姬姓貴族之一,從逨盤講述的故事中,可以看出這個家族怎樣勤勉輔佐歷代周王膺受大命,而對周王本人來講,天命也絕非可以輕易掌握的事物。1978年扶風縣法門寺齊村青銅器窖藏出土的一件簋,竟是周厲王胡(銘文寫作“?”)自作的祭祀青銅器,內底鑄銘文124字,直接表達了西周晚期最高統治者的天命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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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ú)簋

這篇金文同樣以周厲王本人的口氣自敘功業,說自己“亡康晝夜,經擁先王,用配皇天,廣夷朕心,施于四方。”好大喜功的厲王認為,最值得夸耀的成績并不是施行“專利”(壟斷山林川澤物產)政策、征伐淮夷等內政國防事務,而是自己毫不懈怠,遵循先王德業去侍奉皇天的姿態。他希望將這種勤勉的精神廣泛推行,率領周族宗室和天下臣民繼續奮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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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簋銘文

在周人的觀念里,祖先在天之靈會一直觀察地上子孫的行為,作為人間和“帝廷”的使者溝通天地,把后人的嘉言善行報告上帝,從而賜下更多福祉。因此,厲王在銘文后半部分表示,“其格前文人,其頻在帝廷陟降,申固皇帝大魯命,用令保我家、朕位、胡身”。

“前文人”是西周文獻常見的一個成語,意為“前代有文德的人”,用來代指文王、武王這些在周朝歷史上很重要的先王。翻譯成白話大致是說,“來享受祭祀的祖宗啊,多在‘帝’面前講你曾曾孫的好話,確保‘帝’賜給我們大周朝的天命牢固不移,保佑我們家族綿長、我的王位穩如泰山、我自己身體健康。”

周朝先王多半沒聽進去這位子孫的祈福,厲王自己也言行不一,不僅未能“廣夷朕心,施于四方”,反倒因貪財好利、暴虐無道得罪了幾乎所有人,被忍無可忍的卿士、諸正、萬民聯手推翻。山雨欲來,大廈將傾,繼位的宣王、幽王對此都無能為力,天下諸侯紛紛感受到了這種衰頹的氛圍,與周王室漸漸離心離德。天命要從周王手里溜走了,那會落到誰的頭上呢?

虩事蠻夏

公元前747年,秦文公在陳倉游獵,偶然得到一塊名為“陳寶”的石頭,其顏色像肝臟一樣赤紅。秦文公于是命人在北阪城建陳寶祠,定期祭祀。其后夜間常有璀璨如流星的神光從東南方向飛來,落在陳寶祠上,伴隨著巨大的響聲,野雞都跟隨著鳴叫,因此稱作“雞鳴神”。這就是陳寶的故事。陳倉是寶雞古稱,唐肅宗至德二年(757)以“昔有雞鳴之瑞”而改名寶雞,沿用至今,所以寶雞得名與秦人傳說有密不可分的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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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代·“陳倉”鼎蓋

據北大教授李零考證,“陳寶”別名“若石”,顏色赤紅,其實應該是流星墜地后殘留的鐵隕石。夜晚流星穿越大氣層,產生巨大閃光和雷鳴般的轟響,好像雄雞一唱,引起野雞齊鳴,由此產生各種關于雞的神話。

故事講到這里,是不是覺得有些似曾相識?與三百多年前的“赤烏銜圭集于周社”相比,陳寶傳說同樣由一次奇異天文現象引發,發生在關中平原附近,再結合神獸元素,隱隱有某種神秘力量向人顯示天命的意思。寶雞所在的雍州自古以來就因地勢高亢,被認為是“神明之隩”,據說黃帝時就曾在此地祭祀上帝,西周晚期也在這一帶舉行禮答上天的郊祭。營建陳寶祠祭祀神靈,是秦文公經營汧、渭之會(今天寶雞市區一帶)的重要舉措。

史載秦文公本居西垂宮,在一次向東游獵時來到汧水、渭水交匯處,指著腳下這片沃野說:“當年周朝命令我們先祖嬴氏在這里營建都邑,最終秦襄公因功被封為諸侯。”這里便是秦的發祥地!與武王、周公營建洛陽的做法如出一轍,秦文公進行了一次決定是否要遷居的占卜,得到吉兆,便立馬著手在這里建設新的都城。果然寶雞地勢利于發展,歷經四代秦君開疆拓土,秦國變成了一個西威諸戎、東到華山的西陲大國,到秦德公時正式定都雍城(寶雞市鳳翔區雍城遺址),成為此后三百余年的秦都,是秦國歷史上定都時間最長、政治意義最重大的城市。

目前考古探明的秦都雍城遺址總面積達51平方千米,由城址區、秦公陵園區、國人墓葬區和郊外秦漢行宮建筑遺址組成,城市功能齊備。雍城城址區是秦國置都期間政治、軍事、經濟、文化中心,城內有南北向大街四條,東西向大街四條,相互縱橫交錯。

入主關中平原的秦國野心勃勃,在很多方面都繼承了周王朝的遺產,比如秦文字與西周時代的正體字一脈相承,春秋時代的秦墓和青銅器嚴格遵循禮樂制度等,甚至連天命觀秦人也毫不猶豫地拿來使用。1978年,寶雞太公廟出土了五件秦公鐘和配套使用的三件秦公镈(bó),形制、紋飾、銘文相同,大小相次,作器者正是秦文公之子武公。不同于西周青銅器的銘文大多是鑄造而成,秦公镈鼓部銘文是刻在上面的,筆畫修長有力,開了后世李斯“鐵線篆”的先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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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公镈

這篇135字的銘文先敘述了前代諸位秦公的功績,接著夸贊自己和妻子王姬的德行,并祈求福祐、長壽。全文作:

秦公曰:“我先祖受天命,賞宅受國。烈烈昭文公、靜公、憲公不惰于上,昭合皇天,以虩(xì,意為“恐懼”)事蠻方(換顏色突出顯示)”公及王姬曰:“余小子,余夙夕虔敬朕祀,以受多福,克明厥心。盩和胤士,咸畜左右。朅朅允儀,翼受明德。以康奠協朕國, 討百蠻,具即其服,乍厥龢鐘,肅肅雍雍,以宴皇公,以受大福,純魯多釐,大壽萬年。”秦公其駿令在位,膺受大命,眉壽無疆,匍有四方,其康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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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公镈紋飾

在秦武公看來,我們秦國先祖也是受過“天命”的!當年秦襄公在周朝立下大功,因此獲得了賞賜的土地,繼任的歷代秦君秉承天命勤奮耕耘,讓西邊的游牧民族紛紛懼服于秦。“虩事蠻方”一語,道盡了秦的戰略路線,就是立足關中,同時征服鄰近西戎部族,使之接受秦的統治,變成安定的大后方。在當時,秦因為僻處西陲,積貧積弱,文化習俗亦與中原地區的諸侯略有差異,所以長期被東方諸國視為夷狄,飽受屈辱。但在秦人自己的話語中,這未嘗不是一種優勢。

早年出土于甘肅禮縣、現藏中國國家博物館的秦公簋是秦景公(公元前576年—前537年在位)所作,里面除了景公對秦先祖接受天命的強調,還有一句“保乂厥秦,虩事蠻夏”,語氣與“虩事蠻方”相仿佛,卻頗為微妙地把“蠻方”改成了“蠻夏”,意思是秦君對內要治理好秦國,對外要令異族的西戎和華夏諸國臣服,一個大一統多民族國家的理想正在日漸成形。

寶雞青銅器博物院展出的一些重要文物,或許可視作這種努力的縮影。在寶雞發現的秦都雍城遺址,出土了大量板瓦、筒瓦、瓦當等建筑構件,折射出宮殿樓閣鱗次櫛比的輝煌景象。戰國時代東方各國都流行圖像紋瓦當,秦瓦當上多見栩栩如生的動物紋樣,很可能是秦人早期游牧生活的真實反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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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城遺址出土的動物紋瓦當

秦漢時期的大型宮殿建筑會使用一種名叫“金釭(gāng)”的裝飾,東漢班固《西都賦》就將長安宮室描述為:“金釭銜璧,是為列錢。”這種建筑構件是古代宮殿壁間橫木上的飾物。

?在雍城遺址中出土了不少大型青銅建筑構件,其實就是秦國宮殿使用的金釭。它們用在宮殿夯墻中的木質壁帶上,表面布滿龍紋,實用性與裝飾性并重。青銅未氧化時色澤金黃,當年那些雍城建筑一定相當豪華壯觀。這些建筑的建造時代,正值秦國國力由弱而強的上升時期,處處體現了秦國的蓬勃朝氣和強大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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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城遺址出土的龍紋銅構件(金釭)

由于長期與游牧民族雜處,秦文化吸收了很多北方草原青銅文化的元素。寶雞益門村二號墓出土的文物,更是秦國“虩事蠻夏”歷史的有力見證。1992年,考古工作者在寶雞市南郊的益門村發掘了一座春秋時期的土壙豎穴墓,墓葬規模不大,只有一棺一槨,卻出土了100多件組金器、80多件玉器和大量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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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門村二號墓出土的獸面金方泡和素面金環

其中的金柄鐵劍通長35.2厘米,鐵質劍身與金質劍柄相互卯合,歷經數千年基本未遭腐蝕,體現了古人高超的冶煉鑄造水平。劍柄整體鏤空,兩面均裝飾變體蟠螭紋,獸目以綠松石鑲嵌,風格詭譎精巧,令人贊嘆。一座小型墓,為何會出土大量級別很高的精品文物,成為縈繞在考古學家心中的一個謎題。

益門村二號墓出土金柄鐵劍

后來有專家撰文指出,這座墓的隨葬品與典型的秦人墓葬有別,豪華程度超出了當時禮制的規定,器物紋飾等方面又有濃厚的北方系青銅文化因素,墓主人很可能是被秦征服的北方系青銅文化一支的君長(或其子女)。結合秦穆公“用由余謀伐戎王,益國十二,開地干里,遂霸西戎”的記載,益門村二號墓當與秦穆公等秦君討伐西戎的歷史有關。歷代秦君“虩事蠻夏”,歷經無數次攻伐締交、縱橫捭闔,最終將“秦王掃六合”化作天命所歸,建立了我國歷史上的首個大一統多民族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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嵌綠松石蟠螭紋劍柄

信奉“天命不常”觀念的周人以禮樂文明熔鑄華夏基因,定都于天下之中;自信從周王朝手里接過天命的秦人“虩事蠻夏”,最終實現了古代天下疆域的大一統。其實天命無論在周還是秦,都只是結合奇異天象造作的神話,誰敬天明德,誰才能成為天子。告別了周秦兩個王朝的興衰成敗,不禁慨嘆天命無常,人事有為。

淅淅瀝瀝的秋雨浸潤了石鼓山的樹木,我乘上西行的高鐵,沿渭水河谷穿山越嶺。旅途下一程,是漢唐時期的河西走廊。


圖片 |黃君度??杜廣磊

排版 |黃思琦

設計 | 尹莉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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